“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如何如何”,这话在孩子们听来,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。
正如我想到母亲出生的年,呵,解放前了!那时候,飞机还来炸集。爷爷出生于年,兵荒马乱的,还被土匪帮过票。爷爷的爹出生于年,爷爷老说自己的爹是武状元,我猜想也就是个武秀才吧。爷爷听他爷爷说,祖上的生活很好,穿的是绫罗绸缎,家里有一囤一囤的花生,从南海贩来的鲜鱼,都是活的,我估计那是康乾盛世。
看看,历史多么鲜活,都是亲人经历的,可触可摸。在鲜鱼里,在成囤的花生里,在绫罗绸缎里。
再回到上世纪七十年代。那时候村庄里还没通电,家家用煤油灯,那时侯作文常用词是“一灯如豆”,数学课本上是贫农张大爷,路上没有汽车,偶尔一辆拖拉机轰鸣路过,能引起孩子们长长的围观和无限遐想。
就是七十年代的一个秋天,我爷爷到玉米地里割豆子(玉米地里套作黄豆,黄豆比玉米先成熟),割到地头,正好到了渠河岸边,爷爷累了,想抽口烟,歇歇。可是,只有烟袋锅,没有烟了,爷爷烟瘾难耐,随手捡起几粒干透的野兔屎,用手捏碎了,填到烟袋锅里,有滋有味地吸起来。据爷爷说,凉丝丝辣滋滋的,不难吸。我念了大学以后,读闲书的兴趣越发浓厚,当读到治疗眼疾的中药材望月砂就是野兔屎时,不仅拍案坐起来!第一念头就是想告诉爷爷,你当年以望月砂当烟抽,是多么高明啊!
且说爷爷吸着望月砂,溜达着到渠河里看看水,望望鱼。秋水清澈透明,小鲫鱼在水里来回嬉戏,忽而东忽而西,小虾成群结队,举着大钳子,煞有介事。正看得入迷,忽听一声:老哥哥,这边坐坐歇歇!抬头一看,是东庄亲家公(我小姑姑的公爹)。原来是亲家公沿着河底割猪草,割到我村地界了。老哥俩各自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,各自吸着烟,聊天气,聊庄稼,聊东家长,聊西家短,一袋烟抽完,各自散去。
隔了三四天,小姑姑回娘家,跟奶奶长篇大套地说些家务人情,说着说着,小姑姑忽然道:“我公公跟他儿子说,那天在河底遇到俺大大,他自己没带烟,又上了烟瘾,一着急,就随手捏碎个灰包当烟抽,没好意思让烟给亲家,可是亲家也没让烟给自己。也没得罪亲家呀,亲家也不是那样小气的人啊!”小姑姑又说:“我听那意思,是纳闷俺大大没拿出自己的烟来让他抽!”
奶奶哈哈大笑:“你大大还担心你跟公婆闹矛盾了,怎么亲家也不让让自己抽袋烟!自己还嘟囔,亲家不是那小心眼的人啊!当初打听明白了为人才做的亲啊!”
小姑姑弄明白了那天自己爹也没烟了,抽的野兔屎,大笑了一会儿,忽然掉下眼泪来,恨恨地说:“俺大大不会也去捡个灰包抽?为什么要抽野兔屎呢?”
于今,我爷爷、表爷爷(小姑姑的公爹)、小姑姑都已经作古。若在那个世界里有知,必定是常联系常走动的,愿我的亲人们在那个世界里安好。
我还想告诉小姑姑,当年爷爷抽的是望月砂,表爷爷抽的是马勃,这马勃我们方言俗语叫灰包,也是一种中药材,能治疗感冒发烧引起的嗓子疼,还能治疗上火引起的鼻子流血。
马勃遇上望月砂,教会了后人许多事。
心胸要宽广,切莫斤斤计较,看到的听到的,就是真的吗?还要用心感受用心思考。
情绪要淡定,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,所有的亲情友情也都似那隐隐的青山,要让青山巍巍,高耸入云。
遇到违背常理的人和事,多转几个弯想一想,对方或许有自己料不到的,不能理解的,不得已!放过别人一马,就是放过自己一马。
人生就是一场修行,在这长长的修行之路上,争取做到心如铁石坚,仍有芙蓉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