倏忽温风至,因循小暑来。
竹喧先觉雨,阶庭生绿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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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晚十一点多,我坐在木屋前廊道上看书,喝着凉茶,鸡的凄厉叫声突然传来。
不好,有黄大仙(黄鼠狼)叼鸡,山上有落单的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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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下书本,上屋里拿上手电筒,一步跨过栏杆,直奔山腰,救鸡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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脚下荒草露水正浓,打湿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干鞋,拖长秧的南瓜花正开的黄灿、梦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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茂盛的楮树、小槐树,密布交织着,地上插脚的空都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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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夜里,我是来探险?寻鸡还是找黄大仙?自己也一头雾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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刚刚在深夜里惊叫的鸡在哪?
手忙脚乱地在树林里找着,手电急切地照着松树上的树枝,是否有鸡的影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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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片挨着房子的松树林,也是我白天常常来寻鸡蛋的地方,一间破团瓢,只剩下一个底框,再上行十米,是一间破铁皮小屋,周边塌陷,属于九十年代未期开饭店时建的小小包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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横着的一枝野花椒,结满一小簇一小簇即将红熟的椒粒,挡住了前行,向上爬,须绕着它,一个转身,脚下一滑,屁股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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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跤,摔疼了,也摔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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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深更半夜的,找什么鸡?下山吧!转身一想:刚才凄厉的鸡叫声究竟是我的幻觉,还是那只藏在阴暗角落里的黄大仙引我前入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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幸亏这不肯露面的黄大仙是小黄鼠狼,没有成精,它只是好长时间瞅准了这只母鸡想吃。不然,今夜,若是遇上成精的黄大仙,还不知用什么美色,引我跳下眼前的深深的悬崖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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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竟然在乱照一通下,意外发现了惊叫声的母鸡,就在悬崖头上,一棵大拇指粗的楮树上。明显的,受惊吓后,它飞到一树枝末梢,枝叶还没在颤抖着,这是一只黄母鸡,瘦的剩下两个黄翅膀。
原来是它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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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上次晚上摸鸡惊飞的母鸡,惊恐的它们,就是死在外面,被黄鼠狼吃掉也永远不回这个杏树上了,这鸡是有骨气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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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只落单的母鸡,本来有一个温暖的家:一棵春夏秋冬、风雨雷电皆温暖的杏树。鸡们白天一起打食,晚上挤在一起过夜,共同抵御暴风骤雨和鹅毛大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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杏树老母根上,长年累月拴着黑狗,守护着这群鸡。
5月26号,我去济南参展状元砚时,晚上,山上来了村里两个小伙,一胖一瘦,胖子叫杰子,腰围如粪篓,瘦子叫豆芽,如刚生的嫩豆芽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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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俩来逮公鸡,趁着鸡上树过夜。
碰巧我不在山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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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由是我老弟茂伟的工地开工,需要两个大公鸡祭敬神灵,小孩都知道神是一筷子也不动,祭祀完,炒上一窝,围上一伙人,大口喝酒吃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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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是哪个孙子想起我山上的这群大公鸡,不仅鸡大,冠子又红又壮,用它祭神,神肯定高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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茂伟听了,派杰子和豆芽等到天一上黑影,上山挑两只最大最好的公鸡逮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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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父亲一听,说是茂伟让来逮公鸡,他一千个满意,忙不迭地解开拴树上的狗,指挥着逮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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杰子说逮两个冠子最红最大的公鸡,老父亲训斥了他,把这杏树上的公鸡全逮了,解解恨,有这些公鸡伙伙着满山跑,母鸡不下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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杰子大笑:老爷,把公鸡全灭了,俺大叔知道了还不疼癫了?这些公鸡是他身上的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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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哼哼!您大叔,他上济南了,就是坐专机回来。也赶不上了。”老父亲意外地惊喜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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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胖子一个瘦子,摸鸡逮狗,往往是瘦子向前冲,胖子站着瞎指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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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电筒照准树顶枝上一个最显眼的大红冠子公鸡,豆芽一个箭步冲上树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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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听一声“抓哟,抓哟”的凄惨叫声,公鸡被豆芽一手掐住了,动弹不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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树上的鸡向着东面南北四个方向狂飞,逃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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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些鸡生在山腰之上,爬坡跳崖头的本领,与生俱来。最远的一只小黄母鸡飞了多米后,落在下边院子的大粗柿树顶枝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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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开手电一照,除了豆芽手中的鸡,树上连一根鸡毛也没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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豆芽提着没命凄叫着的公鸡就要走,突然,父亲牵着的黑狗窜到豆芽身上,朝他小腿上连咬三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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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反应过来,晚了,狗下口了,手中的狗链子松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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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用手中的棍杖狠狠的抽打黑狗,接下来便是黑狗的惨叫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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鸡叫,狗叫,人叫,汇合在一起,打破了山的静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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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从济南回来,看到黑狗瘦的毛都翻翻着,傍晚时分,杏树上上宿的鸡,也只有五六个,我还以为打野去了,没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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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只字未提杰子来抓公鸡,豆芽被狗咬伤的事情。只说,自我走后,黑狗不吃饭,可能身上招了虱子,折磨的吃不下饭,让我去张庄兽医站拿药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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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天我回家,问起姐家的狗招过虱子没有,在哪里拿的虱子药。姐才向我说起那晚上去逮鸡,豆芽被黑狗狂咬三口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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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听了大惊,恍然明白这黑狗瘦的吃不下饭,不是身上招虱子,肯定是老父亲打的它危及生命,又连着三天不给他食吃,这才导致黑狗出现了这种情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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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知道父亲的治狗、治鸡之道,异常毒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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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于咬了人的黑狗,他除了狠打,就是三天不给一口食吃;山上有抱窝的鸡,一旦被他发现,逮住,用绳拴一只腿,头朝下,吊一天一夜,第二天放了,保准痛改前非,不再抱窝,一心下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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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夏秋前后五窝鸡,都是在半山腰松树林里偷着抱出来的。父亲年老的已经爬不上山腰了,才成全了这五个抱窝鸡,五群小伙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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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轮到黑狗了,也是它活该有此一劫。
我回山上,父亲正坐在紫藤花下,“叭嗒叭嗒”的抽烟袋,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。我仔细一瞅,发现他的右胳膊竟流着血。
我大惊之下立即追问情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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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笑笑说:“下去找鸡蛋,迈水沟来,身子过去了,脚沒迈过去,老了,脚没劲力了,一下子胳膊摔在水沟上,摔头的话,大发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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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满院子找齐齐菜,想用齐齐叶搓成汁,止血,一片叶子也沒找到。只好拿来一瓶52度的刘三姐白酒,说给杀下菌,让他伸出受伤的胳膊,浇了上去,父亲疼得大喊:“比磕着时还疼!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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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找来了三年前的灰唛包(马勃),捏出里面的灰给他抹上,流血马上止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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医院包扎一下。父亲眼一瞪:“马上就好了,我不去,上医院?还上天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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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的时候,开车去县城找家水饺店下了一斤猪肉芸豆水饺,给父亲带了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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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中午回家,娘煎了鸡蛋青椒给我卷煎饼,搬小板凳坐在我一旁,看我吃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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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天天中午去给豆子打药,锄了六遍草了,几天没去,一看草长得比豆子还高了,到明天晌午我就不去了,等你下来吃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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娘笑着说:“这些日子就攒了三个鸡蛋,鸡热的不下蛋了。山上的鸡还下蛋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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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俺爷又摔着了,为找那几个鸡蛋,胳膊磕水沟池里了,流了不少血。”我大声地说给娘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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娘听了,沉下脸,很心疼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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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昨天,我骑三轮车从地里回来,推车子上这大门口,没推上来,车翻了,带着我摔倒了,摔的腰疼,”娘不大好意思地小声对我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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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心忽地沉了一下:怎么二天之内,娘、父亲和我三个人都摔着了?是巧合还是冥冥中有什么说法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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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阵温风吹过,忽然想起金代诗人庞铸的《喜夏》:“小暑不足畏,深居如退藏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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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,庞铸或许不是要真正要“退藏”,而是要从内心深处保持一种宁静、尊重和敬畏——对亲人、对自己、对他人、更对万物自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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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提起狗食桶,向黑狗走去。
写于卧龙山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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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茂强赞赏我,一个人走进丝绸之路吧!
本文编辑: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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